老爸過世一轉眼是六年了…
每次想到老爸過世的時候,還是有種很奇怪很莫名的感覺, 因為實在太突然,我都記不起來他被送到急診的前一天晚上,那是星期五的晚上,我下班回家準備迎接週末和同事的小小員工旅遊,那個晚上,我和老爸說了什麼呢?
那也是我第一個可愛外甥出生的同一年,老姐全家(這次的全家不再只是他們夫妻兩人而是多了小baby) 冬天要回台,我已經訂好了宜蘭三合院的高級民宿,難得的全員集合,因為距離上一次的全員集合旅遊,可能有四五年之久,更別說這次還多了小baby,不過老爸就在老姐抵台前五天過世了,如果要更精確地說,老姐後來馬上改了機票,但還是差一個晚上。我記得我和老媽二姐在加護病房看著昏迷的老爸,醫生已經打了一劑強心針,因為他知道我們有家人從美國正在飛機上要趕回來了,電腦螢幕上的血壓心跳數字感覺還是不理想,只記得醫生說有可能很難維持到清晨,問我們還想再打強心針嗎?當下是種很複雜的情緒,對於不熟的人或是事發前,大家都媽可以很坦然的說,不要急救不要插管不要ooxxxxoo…,然而當真的面對突發狀況,有些情緒想法都還沒有消化處理,接著又來一樁,感性上會很想要大叫:“為什麼會這樣??!!能不能倒帶能不能不要發生!能不能做什麼先停止這個狀況!” 然而事後回到現實理性,有沒有見到最後一面,老實說真的一點都不重要,看到時也已經昏迷無法說話,逝者已逝,那些有沒有看到最後一面的翻覆想法都是在我們生者的腦袋裡面,對老爸已經不重要了。
當看到電腦螢幕上秀出全部直線,醫生宣布時間,記得腦中我有閃過一絲想法,這是在看電視嗎?一種超現實的壓迫感,老爸真的走了...不會有什麼突然的轉機或是劇情高潮變化,直線就是直線。醫院的加護病房只有簾子互相隔起來,所以推出加護時,忘了是誰喊一個口令,所有護士衝出趕緊把其他病人的簾子都拉/遮起來,很像國慶日看總統出場,所有儀隊突然立正舉旗迎接護送。接下來的那個晚上就是不斷的助念,我們請了助念師傅,然而冬季的半夜三更,很多人是窩在溫暖的被窩睡覺,所以被請來的助念師傅大概也是睡夢中接到這筆生意,那個晚上有幾次感覺都是在快睡著中唱著,所以歌調都有些咪咪冒冒(以上四個字請用台語發音)。老人家總是提醒助念的重要,原本無法閉起的眼睛,會因為助念而闔起,原本因為中風而扭曲變形的臉龐,會因為助念而整個軟化甚至微笑,我只記得助念結束,要送走老爸的最後一眼,他的眼睛是完全闔起,就像是陷入永遠的寧靜睡夢中(當然這時應該是沒有夢了...) 也許助念真的有科學上無法解釋的魔力。
這六年來我的生活變化很多,如果老爸還在的話,我想他應該會隨著我的生活變化而覺得我這個女兒真的是他爸的完全無法掌握與想像,但我想他會是安心的,至少我還是在正道上。曾經很掙扎的覺得,為什麼老爸這樣一個好人,走的方式卻那麼的令人錯愕,雖然我們總是會安慰自己,在最後的那一刻,逝者很安詳的離開,但除了那種當場走的意外,大部份的人到了醫院或是回家,不急救的狀態,都是呈現睡覺模樣,也就是所謂的安詳樣,當我們說出:“其實他們走得很安詳”,真的只是一種自我麻醉,早在他們失去意識,失去對生命的反應時,就已經沒有必要去定義離開時是安詳或是不安詳了。
老爸走的那時,台灣剛好有一部小有名氣的電影” 父後七日”,我因朋友的介紹所以去租了來看,大概是想順便抒發心情,但看完後只有 " what a shit"的感覺,如今只記得整部片都很難看,唯一有點觸動感覺的,是最後女主角商旅轉搭飛機,發現香菸,想到他爸,第一次的崩潰情緒大哭。很多人的崩潰可能是在告別式,因為一堆人往往哭在一起,情緒互相感染,但我記得那時我反而有種與眾不同的孤立感,當然不是說我一路都沒哭,只是都是眼淚滴滴滴的啜泣,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接二連三要應付的人事也很多,很多的情緒根本沒啥時間處理,更不用說是什麼崩潰大哭。而告別式結束後,家裡本來的靈堂擺設全部移走,恢復如往常的傢具擺設,就像是恢復到事情發生之前,只是不同的是,老爸真的不在了,那是從老媽紅著眼睛和姑姑姑丈從大安森林公園回來,告訴我們老爸被發現昏倒在廁所,送醫時昏迷指數3之後,我第一次從不斷的衝擊雜事中安靜下來,第一次夜深人靜地去感覺到,我們的生活會不一樣,因為老爸真的不在了,我大哭...
有一陣子我會問自己,老爸的突然離開是要教導我們什麼?凡付出不一定有收穫?虔誠佛教徒, 抄經念經吃素不偷不搶固定捐款慈濟當義工也可能無法善終?我知道我心裡一直耿耿於懷的,是就差那麼幾天,我們就要全家出遊,差那麼幾天,老爸就要親手擁抱他的第一個愛孫神算 (老爸總是說數學系畢業的老姐,會幫他生一個神算孫子,但他沒預測到的是,現在這個小神算,其實數學可能比她小阿姨還爛... lol) ,但就是差那麼幾天,老爸就走了,只留下我們的錯愕,人總是喜歡去找解釋,這樣才能趨吉避凶,我知道我曾經很努力的想要去找解釋,但老實說,隔了六年,我唯一的解釋就是沒有解釋,但我也的確從當初的不爽不懂,到現在的不懂卻覺得那就這樣吧,從小我們就被教育,父母就是要慈愛,孩兒就是會孝順,努力才會成功,但現在可以看到很多的是虐童,殺父,華爾街不勞而獲,中產階級怎麼賺錢卻還是向下沈淪,人生也許本來就沒有一個解釋一個規則去追尋,我們能做的就是跟著走,不是嗎?
一直以來都有想把老爸過世後的心情記錄下來,但往往文字很容易不小心的掉入我個人覺得的為賦新詞強說愁,不真實反而帶種矯情,刻意要去表達某種懷念卻顯得多餘。只是這一次突如其來的一種感覺,就這樣開始記錄,而這一次的紀錄我覺得很誠實很真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結尾,六年的時間過得好像又快又慢,有時候會很懷念跟老爸分享得意事情,他跟著我們一起很得意開心的樣子,也許老爸的過世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在修行上的體悟,又是12月冬天了,西雅圖有下了些雪,人生也許就是這樣,每件事情最後都會落幕,雖然懷念還是會繼續,然而回首再看時,心情已經不會再像當初那麼激動,也許也能學著釋懷,而體驗那所謂雪花飄落片片各得其所的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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